
本報記者 吳濤
賽場上,運動員的凌波微步與籃筐下的縱身一躍交織成畫。張從余的鏡頭追隨著這些飛奔馳騁的身影,當終場哨響,足球小將滑跪草地與籃球飛人振臂高呼的剎那,都被定格成永恒。當領獎臺的燈光亮起,汗水浸透的球衣化作榮耀的勛章,而鏡頭背后,記錄者的目光比獎杯更熾熱。從2013年開始,張從余將體育攝影作為愛好,記錄下了一張張精彩的影像。
膠片時代:
城市年輪
1982年,張從余的父親出差帶回的“集美”牌傻瓜膠片機,讓16歲的張從余第一次透過取景框窺見世界的溫度。就是這臺傻瓜相機,讓當時還是高中生的張從余第一次按下快門。從此,攝影成為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984年,張從余在昆山一家外企參加工作,因對攝影的熱愛,他主動承擔起公司宣傳攝影工作。昆山黃河路橋,當年還是農田阡陌間,張從余拍下了企業(yè)領導和廠區(qū)的第一張合影,此后40年,他用鏡頭完整記錄了企業(yè)的每一個重要節(jié)點:從初創(chuàng)時期的農田廠房,到現(xiàn)代化高樓林立的工業(yè)園區(qū),數(shù)十張照片串起一部企業(yè)發(fā)展的影像檔案。

“用鏡頭記錄故事,攝影讓我看到平凡生活的光芒。”對張從余而言,40年光影記錄的不僅是企業(yè)、城市與時代的變遷,更是一個普通人用熱愛兌現(xiàn)的終身承諾。1986年,張從余攢下一年多工資,購入第一臺理光AF膠片相機。休息日,他背著照相機跑遍昆山、蘇州、上海,從沖洗膠卷到暗房放大,甚至因用吹風機烘干照片燒壞過自家沙發(fā)。“還記得第一次印彩色照片忘了裝濾鏡,所有照片一片黃,悔得直撓頭。所以,攝影經驗必須一點一滴地積累。”
當年那臺塑料機身的“集美”傻瓜膠片機早已退役,如今握在張從余手中的是沉甸甸的數(shù)碼單反。他說,過去掰著指頭數(shù)膠卷、暗房里屏息等待影像顯影的日子,被高速連拍和即拍即看取代;曾經為節(jié)省一張底片反復測光,現(xiàn)在存儲卡可裝下上千張圖片文件。鏡頭也從35mm定焦擴展到14-24mm超廣角、70-200mm長焦,光圈開合間,像素由百萬躍升至四千五百萬。唯一沒變的,是取景器后那雙仍會因好光線而發(fā)亮的眼睛——只是當年沖洗藥水的刺鼻味,換成了電腦屏幕的微光,而快門聲依舊清脆,像40年前的回聲。張從余摩挲著泛黃的底片袋,笑言那些顆粒粗糙的膠片,是“城市年輪的年鑒”。“你看,我的攝影裝備升級史,就是一座城的發(fā)展史。膠片會褪色,但熱愛不會。”
力之美學:
青春定格
談起拍攝體育運動,張從余回憶起自己最初的經歷,以前在公司運動會上,他習慣把鏡頭對準同事們的笑臉,只為留存一份業(yè)余時光的紀念。直到2013年昆山那場職業(yè)足球賽,看臺上的一聲聲吶喊點燃了他——原來體育并非簡單的勝負,而是人體極限與美學瞬間的化學反應,體育在淬煉體魄,也在雕刻意志與靈魂。張從余把這句話寫進拍攝筆記:相互理解、友誼、團結與公平——當這些精神在賽場上被肌肉與汗水放大,鏡頭就有了溫度。
此后,張從余的周末被哨聲和快門聲瓜分。U23亞洲杯、世預賽、中超、中甲、CBA、長三角田徑鉆石賽、全國花樣游泳錦標賽、蘇迪曼杯……這幾年,蘇州很多體育場館都留下了張從余的腳印。為捕捉運動員的力與美,他自費跟拍賽事,向專業(yè)資深攝影記者請教,研究高速連拍、動態(tài)構圖技巧。體育攝影,并非一般人想的那么輕松——往賽場旁邊一站,鏡頭輕掃、快門一按就能出片。
“其實拍攝比賽,長短焦相機跟三腳架都得帶上,加上鏡頭有三十幾斤重的相機得掛在脖子上。賽場上,為了不影響運動員的發(fā)揮,留給攝影師站立的地方其實很小,還不能隨處走動。這對單槍匹馬的攝影師來說是個力氣活兒,要求非常高。”張從余說。
CBA全國男子籃球聯(lián)賽蘇州賽區(qū),張從余趴在底線,用超廣角拍下蘇州肯帝亞運動員騰空時肌肉纖維的震顫;長三角國際田徑鉆石聯(lián)賽的田徑場,他提前蹲守沙坑,只為凝固跳遠運動員落地時激起的金色沙瀑;中國足球甲級聯(lián)賽蘇州賽區(qū),暴雨中他裹著保鮮膜保護鏡頭,抓拍到終場前蘇州東吳足球運動員進球滑跪慶祝時濺起的水花。全國花樣游泳冠軍賽,張從余把長焦鏡頭換成微距,匍匐在池邊藍色防滑墊上,透過水面捕捉運動員倒立旋轉時腳趾繃出的完美弧度;為定格托舉動作濺起的細碎水珠,他在泳道上空架起橫桿,把相機倒裝朝下,連拍十連張,讓晶瑩水珠與運動員的燦爛笑容在1/2000秒里凝成鉆石般的光斑,拍下運動員們屏息展臂、睫毛掛著水珠的靜謐瞬間,賽后有位教練說:“那張照片,把花樣游泳的‘靜’也拍活了。”
快門永續(xù):
熱愛長青
2016年,張從余在全體育傳媒的合約上落下第一筆,自此他的時間與快門同頻。2020至2022年,多家媒體相繼為他敞開大門;50余幅攝影作品登上《人民日報》《新華日報》《蘇州日報》,逾200次全網推送,讓他在江蘇體育攝影的坐標系里留下清晰刻度。2023年金秋,昆山市圖書館為他亮起長燈——“追夢力與美”個人影展,幾十幅作品,每一道劃痕、每一粒噪點,都是他在賽場邊守候時濺起的汗水與心跳。
張從余把十余年經驗壓成三句話:讀規(guī)則——拆解戰(zhàn)術跑位,提前在心里寫好分鏡;讀光線——側逆光替沖刺鍍上金邊,頂光為肌腱刻下山脊;讀情緒——替補席的握拳、看臺的淚痕,都是下一幀故事的序章。
“快門起落之間,要把速度寫成詩,把力量折成畫,讓吶喊與靜默都在像素里永生。”張從余說。

今年6月,火爆的“蘇超”在昆山奧體中心打響,蘇州隊迎戰(zhàn)來訪的揚州隊。張從余提前2小時來到球門后,占據(jù)了一個好機位。3:0,伴隨著終場的哨聲,4萬名觀眾的吶喊聲瞬間響起。球員和教練圍成一圈跳著,他們的臉在燈光下像剛剛升起的星群。張從余站在人墻外,手指僵在快門上——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十萬次快門,等的從來不是某個完美凌空,而是這一秒——他們把整座城市的榮耀扛在肩上的瞬間。
又一個比賽日,張從余來到賽場邊,架起相機,取景框里奔跑的身影與1984年那個拿“集美”相機拍稻田阡陌的少年重疊——快門一閃,40余年光陰被壓縮成1/8000秒的永恒。球場邊,有小球員指著他喊:“看!那不是以前拍過我們的伯伯嘛!”——“拍攝過無數(shù)領獎瞬間,我在想,屬于我的獎杯,其實就藏在每一次按下快門的專注里。那些定格的精彩,就是對我最大的褒獎。”張從余感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