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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劉達
拿著一杯手沖咖啡在鄉鎮工廠店挑羊絨衫，是種什么樣的體驗？
在臨湖鎮蘇州煒鄴服飾的展廳里，“00后”穆立煒就把這個場景變成了現實。三年前，他還在十全街經營咖啡館；如今，作為“二代”接班人，面對海外訂單收縮，本土消費需求不多的難題，他不僅把咖啡吧臺搬進了父輩的工廠，更對產品線動了“大手術”：展廳的樣衣從1000款銳減到500款，他自己則一頭扎進了面料選擇、色彩搭配和版型設計中。
這不是穆立煒一個人的探索。在臨湖鎮，這個40多年來以外貿加工聞名、年產5000萬件針織服裝的產業集群地，一場關于產業如何應對變局的突圍，正由當地新一代從業者們共同發起。
加工之路行至時代窄途
臨湖的羊毛衫故事，在老一輩人的記憶里，是從渡村開始的。
20世紀70年代，渡村人為闖一條工業之路，前往上海找機會。“他們出差補貼一天僅8角。餓了啃冷饅頭，晚上睡地下室。”臨湖鎮總商會羊毛衫行業協會會長金皎健說，正是憑著這股精神，渡村人硬是啃下了上海友誼針織總廠的加工業務，掛牌“上海友誼針織廠渡村分廠”，生產“企鵝”牌針織衫。
至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聯營、合資、獨資等形式的羊毛衫廠如雨后春筍，遍地開花。一個廠子十來畝地，就業人數達到數百人，甚至有近千人，一年上交利稅數百萬元，這在當時是整個縣市里用地產出比最高的，而“渡村羊毛衫”的名片是靠加工擦亮的。村里至今流傳著一段萬里羊毛衫織造公司的往事，這家公司的老板憑借過硬的質量和信譽，默默為一家國際大牌的子公司代工3年。當國際大牌公司發現這份轉包合同時，立刻派員前來考察。經過嚴苛檢驗，萬里公司最終拿到了直供權，產品免檢，集裝箱直達上海港。
很快，“一花引來百花開”。一個“敢接日本單，能織天下衫”的獲馬公司落地，為臨湖培養了大量技術人才，成了名副其實的“專業培訓大學”。隨之而來的，是特色羊毛衫街區的興起，吸引了八方來客來消費。
“臨湖是國內外聞名的最大外銷品牌加工基地。”金皎健說，直到現在，全鎮還有200多家規模型企業，年產值20多億元，并為當地提供了大量就業崗位。
然而，這條走了40年的“加工”之路，正變得狹窄。“最直觀的兩個沖擊，一是復雜多變的國際形勢導致外貿出口下滑；二是年輕人對羊毛衫的固有印象是笨重、不好打理、款式老舊，買的人比較少。”穆立煒說。
品牌破局重塑產品形象
直面這些沖擊，穆立煒的突破口選在了自家的品牌上。
穆立煒所在的“煒鄴”，是臨湖少數在發展初期就創立了自有品牌的企業。但直到2021年他回家接手，這個品牌的破局才真正開始。
這位學動漫設計、開過咖啡館的年輕人，沒有重復“接單-生產”的傳統路徑，他首先“砸”掉了老展廳。“以前是1000多款衣服密密麻麻地掛著，現在只有500款。”穆立煒引入咖啡區，將一個工廠展廳改造成了“第三空間”。他要的是體驗感，讓客戶逛起來，而不是挑起來。
隨后，他對產品進行再定義。穆立煒發現，傳統的代加工思維，是客戶給樣衣，工廠照著做。而品牌思維，是品牌方來定義流行，所以他自己負責面料開發、選色定板，跑遍全國去學習交流色彩搭配和紗線種類，再請來優秀設計師合作，開發年輕人喜歡的款式。
“羊毛衫也可以輕薄、時尚，并且易于打理。”他拿起一件樣衣，講解著紗線配比的微妙差異。
為了觸達更廣泛的消費者，他自己上陣當起博主，拍攝短視頻引流。從早上9點到晚上10點，他帶領團隊做設計、盯運營。最近天氣轉冷，進入銷售高峰，他每天要帶著團隊出幾十款設計樣，倉庫日均發貨大幾百件。
“最大的成本還是人力，占到一件衣服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穆立煒坦言，品牌之路是高投入、高壓力的。在努力降本增效、降低庫存的同時，他必須保證設計的迭代速度快于市場的審美疲勞。“我們要做的是不再滿足于在生產線上織毛衫，而是在消費者的心中植入新的理念，讓他們真正了解高品質的羊毛衫。”
深耕文化激活消費場景
在這片傳統產業集群地，類似穆立煒的轉型故事，也發生在其他“二代”經營者身上。40年前，臨湖的羊毛衫經營者們靠著一股不怕輸的精神叩開了上海工廠的大門；40年后，面對新的市場格局，這群接棒者正試圖叩開一扇更廣闊市場的大門。
在蘇州亨利特針織服飾有限公司，從父親手里接過經營權的孔晨妹也開始布局直播，研究直播話術，組織團隊下場帶貨。從習慣于面對海外采購商，轉向直接面對線上瞬息萬變的消費者。這是另一條“觸網”的路徑。
孔晨妹的突圍是在銷售前端，而也在近些年接班的金皎健，則把目光投向了產業的文化縱深。“毛衫是臨湖的支柱產業，需要文化的傳承。”作為行業協會會長，金皎健認為，臨湖毛衫的未來不能僅靠加工和各自做品牌。2016年，他所在的飛昵長馬公司便牽頭打造了臨湖毛衫文化產業基地，開始探索文旅融合的發展項目。
飛昵長馬的構想是把毛衫制作技術作為文化來推廣，讓消費者不僅僅是買毛衫，更能體驗毛衫文化。“通過參觀、動手體驗，來吸引更多人了解毛衫。”
這份底氣，源于渡村羊毛衫的歷史。“當年的匠人們被譽為‘黃浦畢業生’，能量體、設計、打樣、上機，一氣呵成。”金皎健說，這份手藝和誠信的內核，是金字招牌的關鍵，目前鎮里也還有不少能工巧匠。
“我們還要提升毛衫文化館的內涵。”臨湖鎮相關負責人表示，將和羊毛衫行業協會攜手，通過政策引導和扶持，在自主創新、品牌建設上發力，將毛衫文化元素滲透到古村落、電商乃至教育培訓平臺，為渡村羊毛衫這個區域品牌注入新的價值，推動產業向更優更精發展。
蘇公安網備 32050802010018號
